《再次十里红妆,前夫他气晕了》,是网络作家“谢怀山苏婉”倾力打造的一本古代言情,目前正在火热更新中,小说内容概括:曾几何时,夫君奔赴沙场,却传来战死的噩耗。同去的大伯哥带回两件血衣,还有那少得可怜的十两抚恤银。自此,我一介弱女子,挑起生活的重担,每日起早贪黑,挑着豆腐担子穿梭街巷,只为能养活两个年幼的女儿。长期的操劳与饥饿,让我在街头一阵眩晕。也就是这时,我惊悉那笔抚恤银本应是五十两之数。满心的震惊与愤懑,我脚步踉跄地赶回家中,本想讨个说法,却听到屋内传来的窃窃私语。“大嫂性子软,没男人活不下去,青梅比她强多了,没我也能活。”“等过几年再告诉她真相,她知道我没死一定欢喜,不会怨我。” 话语如冰锥,刺得我心千疮百孔,原来与我同处屋檐下的“大伯哥”,竟是我那诈死的夫君。被背叛的伤痛让我心冷如灰。而这时,邻家大哥登门提亲。看着他紧张局促却又满含真诚的模样,我接过提亲贴,微笑颔首:“好,我嫁。”...
古代言情《再次十里红妆,前夫他气晕了》,现已完结,主要人物是谢怀山苏婉,文章的原创作者叫做“麦辣鸡腿堡”,非常的有看点,小说精彩剧情讲述的是:我跌跌撞撞跑回家中想要问个究竟,却无意间听到:“大嫂性子软,没男人活不下去,苏婉比她强多了,没我也能活。”“放心吧娘,等过上几年我再告诉她真相,她知道我没死一定欢喜的很,不会怨我。”我这才明白,原来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大伯哥”,正是我那“战死”的夫君。第二日,对我一向关照有加的邻家大哥上门提亲...
再次十里红妆,前夫他气晕了 精彩章节试读
夫君战死沙场后,同去的大伯哥带回两件血衣和十两抚恤银。
两年来,我起早贪黑卖豆腐养活两个女儿,直到晕倒在街角才得知,那笔抚恤银本该是五十两。
我跌跌撞撞跑回家中想要问个究竟,却无意间听到:“大嫂性子软,没男人活不下去,苏婉比她强多了,没我也能活。”
“放心吧娘,等过上几年我再告诉她真相,她知道我没死一定欢喜的很,不会怨我。”
我这才明白,原来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大伯哥”,正是我那“战死”的夫君。
第二日,对我一向关照有加的邻家大哥上门提亲。
看着他紧张又笨拙的模样,我接过提亲贴,笑着点点头:“好,我嫁。”
1.
我挑着豆腐担子走在街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二丫轻轻摇摇我的手,小声说:“娘,我饿。”
我从怀里摸出半块杂粮窝窝给她,轻声哄着:“乖,等娘卖完豆腐,给你买糖糕。”
可是我喊得嗓子都哑了,筐里的豆腐也还剩下大半没卖出去。
几个地痞围过来,嬉皮笑脸地想要碰我的脸:“小娘子,陪爷几个喝一杯,爷包了你的豆腐!”
我护着二丫往后躲,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再醒来时,我躺在医馆的床上,二丫趴在我怀里,眼睛哭得通红。
“醒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端了碗温水递过来,“你这身子骨,再这么熬下去,怕是要垮。”
我勉强撑起身子,哑着嗓子道谢。
妇人叹了口气:“你男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出来卖豆腐?”
我垂下眼:“他……两年前战死了。”
“战死的?”妇人眉头一皱,“朝廷不是给阵亡将士的家属发了五十两银子,够你们娘俩过好一阵子了,何必这么拼命?”
我猛地抬头:“五十两?”
妇人一愣:“你不知道?”
我浑身上下一阵寒意。
谢怀山战死后,是同去参军的大伯哥谢怀远带着抚恤银子回来的。
他说,朝廷只给了十两。
那余下的四十两呢?
我咬着牙,抱起二丫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想要问个究竟。
院子里静悄悄的,我放轻脚步,来到婆母的屋外。
“儿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苏氏真相?难道你真要一辈子都顶着你大哥的名字活?”
屋里传来婆母李氏的声音。
我的心头一紧,一时间没有消化这句话。
“娘,大哥咽气前求我照顾大嫂和东儿,我答应过他,不能辜负了他。”
我终于反应过来,屋里的男人不是大伯哥谢怀远,而是我的夫君谢怀山。
“再说了,大嫂性子软,没男人活不下去,苏婉比她强多了,没了我也能活……你看她这不是挺能耐的,给她十两银子都能撑两年。”
见李氏不吭声,谢怀山继续补充道,“东儿是谢家唯一的香火,我不得替大哥好好照看。苏婉带着两个丫头,将来能顶什么用?”
李氏似乎是被他说动了,长叹了一口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后苏氏发现你骗她,怕是要大闹一场,你还是当心些吧。”
谢怀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吧娘,等过上几年我再告诉她真相,她知道我活着一定欢喜的很,不会怨我。”
我站在门外,浑身发抖。
原来,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大伯哥”,正是我那“战死”的夫君。
两年了,他为了照顾寡嫂和侄子,宁愿让我和两个女儿自生自灭。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二丫,她正懵懂地眨着眼睛,小手攥着我的衣襟。
我轻轻捂住她的耳朵,转身离开。
2.
晚上,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摇曳,我望着两个熟睡的女儿,手指轻轻抚过她们瘦削的小脸,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这两年来,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豆子、煮浆、压豆腐,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肩膀上的皮磨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磨破,最后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疤。
最冷的那几个月,我的手上全是冻疮,裂开的口子里渗着血丝,碰到凉水就钻心地疼。
可我不敢停。
谢家两兄弟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但早已分灶吃饭,各过各的日子。
家中除了那十两抚恤银子,便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指望我卖豆腐养家。
两个女儿总是填不饱肚子,二丫七岁了,个头还不如人家五岁的孩子高。
寒冬腊月更是难熬,没有火盆,屋里冷得像冰窖。
最难熬的时候,我们娘仨挤在一床薄被里,小桃和二丫冻得直往我怀里钻。
两年来,谢怀山从不主动与两个孩子亲近。
他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把几个孩子一起叫到跟前,讲几个战场上的故事。
有一次二丫晃了神,望着他的脸,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爹”。
他皱起眉头强调:“我不是你们的爹,我是大伯,不要叫错了!”
上个月的那个雨天,二丫发着高烧,浑身滚烫。
我冒雨去请郎中,回来时却看见他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护着陈氏母子从集市回来。
陈氏身上穿了一身新裁的缎面衣裳,她的小儿子手里拿着新买的糖人,那画面幸福得刺眼。
其实刚开始那段时间,我也曾有过疑心。
虽然谢怀山和大哥谢怀远是双生子,样貌有八分相像,但对于自家男人,我还是很熟悉的。
可是我分明记得,他回来那天,把大嫂陈氏紧紧拥入怀中,只丢给我两件血衣和十两抚恤银子,淡淡道:“弟妹,怀山他战死了……你节哀……”
后来我几次见他看陈氏的眼神柔情似水,两个人出双入对,恩爱的紧。
而对我和两个孩子,却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我便没再多想,只当是自己思君心切生了妄念。
可是现在现实却告诉我,他就是谢怀山,我的夫君,两个孩子的父亲。
多么讽刺。
3.
窗外传来脚步声,我回过神,才发现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我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
“苏娘子,是我。”林长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又温和。
我打开门,看见他站在月光下,手里提着一个竹篮。
“听说你晕倒了,我带了些米面来。”他的目光落在我红肿的眼睛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这是……”
“没事……”我低下头,侧身让他进屋。
林长风是隔壁成衣铺的掌柜,早年也曾婚配,后来他的妻子死于一场疾病。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我一直刻意疏远他,可他总是不声不响地关照着我。
不得不承认,最近一年里,有了他明里暗里的帮衬,我们娘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他手脚麻利地生起火:“孩子们都睡了吧?我给你熬点粥。”
灶膛里的火光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天,他浑身湿透地跑来帮我收摊,我说不用,他却执意脱下外衫罩在我身上。
那天他临走时说:“苏娘子,你要是愿意……我愿意照顾你们母女。”
彼时我的心还挂在谢怀山身上,只是回了句:“林大哥,我是个寡妇……”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憨厚地冲我笑:“我知道你这是在拒绝我,但是没关系,我愿意等你……”
“粥好了。”林长风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递给我。
“谢谢。”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你太要强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突然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死死咬着嘴唇,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苏娘子……”他犹豫了一下,“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娘!”二丫的呓语打断了他的话。
我慌忙起身去看孩子,却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响。
“这么晚了,谁啊?”林长风警觉地站起来。
我透过窗缝看去,是谢怀山正搂着陈氏的腰从外面回来了。
两人有说有笑,陈氏发间还簪着一支崭新的银簪。
我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里划出一道血痕:“林大哥,不早了,你回去吧。”
林长风望了望外面,又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只是他走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第二天一大早,林长风又来了。
他紧张地绞着衣袖,硬逼着自己直视着我的眼睛:“苏娘子,昨夜我一宿没睡……我还是想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对你们母女好,不会叫你们饿着冻着……”
说完,他双手颤抖着递上一张提亲帖,上面烫金的“聘”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看着他紧张又笨拙的模样,我的心里却一阵暖意。
我接过帖子,笑着点点头:“好,我嫁。”
4.
我轻轻叩响了李氏的房门,推门进去时,谢怀山正坐在窗边喝茶。
见我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娘,”我福了福身,“儿媳有事要说。”
李氏捻着佛珠,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决定改嫁了。”
佛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怀山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沿,茶水溅出来,在桌上洇开一片。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胡闹!”李氏一拍桌子,“谢家的媳妇,哪有说改嫁就改嫁的道理?”
我低着头,声音却很坚定:“娘,怀山已经走了两年多了,我总要为两个孩子考虑。”
“呵,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谢怀山突然冷笑一声,“当初是谁在怀山出征前哭哭啼啼,说会一直等他回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剜进我心里。
是啊,那个傻乎乎的苏婉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可谁能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凯旋的夫君,而是一个顶着亡夫面孔的“大伯哥”?
见我不说话,谢怀山又补充道:“弟妹这是嫌我们谢家待你们母女不好?怀山才走了两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嫁给旁人了?”
那声“弟妹”刺得我心头一颤。
我抬头看他,这张我曾深爱的脸,此刻却写满了讥诮。
“是啊,的确不好,”我自嘲的笑了,声音有些发抖,“这两年来,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没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好觉,我苦就算了,我不想两个孩子跟我一起受罪……”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朝廷不是还给了抚恤银?”他打断我,眼神轻蔑,“再说了,哪个妇道人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他竟还好意思提抚恤银。
那四十两,他心知肚明去了哪里。
我冷笑道:“是吗?我倒是想问问大哥,听说朝廷的抚恤银发了五十两,怎的到我手里只有十两?”
谢怀山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吞吞吐吐道:“你……你哪里听来的谣言……发了多少我还不知道吗?我……我还能贪你这点银子?”
我笑笑,继续说道:“还有,大哥说妇道人家都是如此,那倒也不见得。我看大嫂便不用这般辛苦,她上个月新裁的缎子衣裳,就够我们娘仨吃半年了。可见还是大嫂幸福,有你这样的好夫君。”
我刻意加重了“好夫君”三个字,谢怀山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屋子里一片死寂,李氏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总之,我心意已决,这次过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我转身要走。
“站住!”李氏厉声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了?”
谢怀山却摆摆手:“娘,别动怒。”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弟妹就是一时气话,怎么可能真的改嫁?”
我没接话,毅然走出了房门。
门扇合上的瞬间,我听见李氏压低了声音:“儿啊,要不你还是跟她坦白吧,万一她真的……”
谢怀山轻哼一声:“放心吧娘,她就是耍耍小性子,她那么爱我,肯定愿意为我守一辈子……”
三日后,林家的聘礼队伍吹吹打打进了谢家院子,八抬大红聘礼箱整整齐齐摆满了院子。
上好的绸缎和首饰,白花花的银两,还有特意给两个孩子准备的新衣裳。
看热闹的妇人挤在门口,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谢怀山从房里冲出来时,脸色煞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满院子的聘礼,又看看站在院中的我。
“婉……弟妹,”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你这是做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改嫁。”
“你认真的吗?”他瞅了一眼门外的妇人,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可是怀山的……”
“未亡人,”我轻轻打断了他的话,“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行!我不同意……是不是那个林长风逼你的?走,你跟我去找他……”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慌乱,边说边上前一步,想要来抓我的手腕。
“大哥,”我轻轻侧身,躲开了,“还请您自重。”
这一声“大哥”像一记耳光,打得他踉跄着后退半步。
“没有人逼我,我是自愿的,”我直视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为什么不行?难道说,大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要拦着我改嫁?”
5.
谢怀山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沉默了良久。
他敛起刚才失控的情绪,关了院门,重新摆出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弟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改嫁这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怀山才走了多久?你这样急急忙忙地……外人会怎么说?”
我轻轻抚过聘礼上光滑的红绸:“外人怎么说,我不在乎。”
“可孩子们呢?”他急了,声音也跟着拔高,“小桃和二丫还小,她们需要一个清清白白的母亲!”
这句话终于让我抬起了头。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你告诉我,什么叫清清白白?”
他噎住了,额角渗出细汗,却还强撑着:“我是说……守节这种事……”
“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打断了他,指向墙角堆着的豆腐磨。
其实我的心里有一堆苦想要诉说,此刻却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只化作一声苦笑。
“现在来跟我谈守节?”我摇了摇头,“晚了。”
谢怀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
我低下头,望着地面,我俩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
过了很久,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他的脸:“婉娘!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装傻:“不是我夫君的大哥谢怀远吗?还能是谁?”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谢怀山,你的夫君。”
“哦?”我用力拨开了他的手,“可我的夫君两年前就战死了,尸骨都埋在边关。你若是他,那这两年,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女受苦?”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的谢怀山,宁可自己饿着也会把最后一口粮留给孩子,宁可自己冻着也会先匀着给孩子置办冬衣。”我的手指拂过林长风给两个孩子准备的新衣裳,“他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你不可能是他。”
“不是这样的!”他急得语无伦次,“当时大哥重伤不治,临终前求我照顾大嫂他们母子……大嫂性子软,我怕她突然知道大哥没了会想不开,这才出此下策……”
“怕她想不开?”我冷笑出声,也懒得再跟他演戏,“那我呢?我们娘仨吃糠咽菜的时候,你怎么不怕我想不开?小桃和二丫因为衣服单薄冻得双双发热的时候,你怎么不怕我想不开?”
他哑口无言,半晌才嗫嚅道:“我……我原想过几年就……”
“过几年?”我笑着打断他,“是想等我们娘仨都冻死饿死,还是想等大嫂再给你生个儿子?”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恼羞成怒道:“苏婉!你怎么如此得理不饶人?我都已经承认错误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改嫁那么容易?没有我的休书,我看谁敢娶你!”
我平静地从箱底取出一纸文书:“不必了,托你的福,两年前,官府已经给我发了烈属凭证。按大周律,烈士遗孀守孝满一年即可自行改嫁。”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最终颓然跪倒在地。
他应该明白,走到这一步我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回头。
6.
可是谢怀山终究还是不死心。
第二日清晨,他蹲在我的房门口,手里捧着两串糖葫芦,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小桃,二丫……”他轻声唤着,“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小桃正在帮妹妹梳头,闻声抬头:“不用了大伯,林叔叔说,吃太多糖对牙不好。”
“什么林叔叔!你们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小桃,二丫,你们仔细看看我,我是你们的爹啊……”
两个孩子被吓得直往我身后躲。
小桃已经九岁了,她警惕地盯着谢怀山:“大伯,你糊涂了?我爹早就战死了。”
谢怀山脸色一僵:“不是的,爹只是……”
“你不是爹,”二丫脆生生地打断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上一次,我喊你爹爹,你还说我叫错了,要叫大伯……”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谢怀山心口。
他手里的糖葫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糖壳碎了一地。
小桃拉着我的衣角,仰起小脸:“娘,林叔叔昨天教我们认字,还给我们带了糖糕。”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他以后天天教我们读书。”
“对!”二丫也凑过来,“林叔叔还说要给我扎风筝呢!”
谢怀山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你们……”
“孩子比大人明白。”我轻轻地摸了摸她们的脑袋,“谁真心待她们好,她们心里清楚。”
谢怀山的手抖得厉害,他死死盯着两个孩子,突然俯下身,不死心地想要抱抱她们。
小桃猛地后退一步,正好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是林长风。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孩子们身后,一只手里拿着风筝,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小桃的肩膀。
“谢兄。”林长风的声音不疾不徐,“孩子不想亲近你,何必强求?”
谢怀山红着眼站起来:“林长风!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的家事!”
“很快就不是了。”林长风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十日后便是婚期,届时她们母女三人都会搬去林家。”他顿了顿转向我,柔声道,“对了,婉娘,县学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两个孩子随时可以入学。”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谢怀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然知道县学有多难进,那是要真金白银打点的。
“你……”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你对她们……”
“我对她们好,因为她们值得。”他弯腰抱起二丫,另一只手牵起小桃,“走吧,叔叔带你们去买笔墨纸砚,准备入学!”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跟着他走了,从头到尾没再看谢怀山一眼。
而谢怀山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根摔烂的糖葫芦棍,像极了那些再也拼不回的时光。
7.
深夜,我正在灯下缝制嫁衣,忽然听见房门被轻轻叩响。
“婉娘……”谢怀山的声音沙哑地传来,“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有动,针线在指尖穿梭,红色的绸缎上绣着并蒂莲,一针一线都是新的开始。
“我知道你听得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婉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他的声音哽咽,听起来应该是喝了酒,“当初为什么要想出那样的主意,为什么要让你们母女受这样的苦……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婉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们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我放下针线走到窗前,透过窗缝看见他站在门前,佝偻着背,再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喝醉了,回去吧。”我隔着窗子,轻轻开口。
他猛地抬头,声音里多了一丝希望:“婉娘!你在关心我对不对?”
“不是关心你,”我平静地说,“孩子们已经睡了,别吵醒她们。”
“婉娘……”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在门前,“天冷了,帮我给孩子们添件冬衣吧,别再冻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打开门,看见地上放着一包碎银子。
我笑笑,有些东西来得太迟,便再没有意义了。
那天之后,谢怀山像是变了个人,他开始笨拙地靠近我们的生活。
每天清晨,我推开门时,都能在门前发现点新添的物件。
有时是一包桂花糖,有时是几朵绢花,甚至还有小桃小时候最喜欢的布老虎。
谢怀山像是要把这两年缺失的父爱,在一朝一夕间全部补回来。
“娘,我已经长大了,不喜欢布老虎了,”小桃把布老虎塞回我手里,“大伯今早又躲在巷子口偷看我们,他最近好奇怪啊……”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望向窗外。
院子里,水缸里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磨盘擦得锃亮,连磨柄都缠上了新编的草绳。
这几日,谢怀山总是天不亮就来,做完这些活就蹲在巷口,等我挑着豆腐担子出门时,远远地跟着。
有次二丫的鞋子掉进水沟,还没等我弯腰,他已经踉跄着冲过来,扑通一声踩进泥水里,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捞起来,用袖口一点点擦干。
“大伯……”二丫怯生生地喊他。
他浑身一颤,眼眶突然红了,抖着手想摸摸二丫的脑袋,却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伤口,血痂还没结牢。
他的目光在二丫脸上流连,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给……给你……”他声音发颤,里面是几块芝麻糖,“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二丫没接,往我身后躲了躲。
谢怀山的手僵在半空,糖块从破了的油纸里漏出来,一颗颗掉在泥地上。
他慌忙去捡,但动作太急,伤口处渗出血珠,在芝麻糖上留下几点暗红。
我别过脸去,其实这些天他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他躲在墙角看孩子们玩耍时,眼里藏不住的渴望,还有每次靠近时,那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模样。
我知道他想挽回,可是有些裂痕,就像这些摔碎的芝麻糖,沾了泥,染了血,终究是拾不起来了。
8.
也许是眼看着我和林长风的婚期将近,李氏终于坐不住了。
她开始在街坊四邻间散播谣言,逢人便说:“你们不知道吧?那苏氏早在我儿活着的时候,就和那林长风眉来眼去了!如今我儿尸骨未寒,她就急着改嫁,可见是早就勾搭成奸!”
她大概以为这样我和林长风便会被戳脊梁骨,可这一次,她的算盘又落空了。
大婚前五日,我照常在街角卖豆腐,李氏又在不远处同街坊们说闲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正要上去分辩几句,却没想到卖菜的张婶第一个站出来:“谢家老太太,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你儿子死后,苏娘子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咱们街坊都看在眼里。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天黑了才收摊回家,要真是跟林掌柜早有勾结,日子哪能过得那么苦!”
“就是!”隔壁的王婶也插嘴道,“林掌柜是正派人,每次来买豆腐都规规矩矩的,哪里像你说的那般龌龊。倒是你们,儿媳带着俩孩子过的这么苦,也不知道帮衬一把,真是好狠的心啊。”
卖肉的刘婶突然“呸”了一声:“谢老太太,您这算盘打得响啊!造谣儿媳不检点,好让她嫁不成,以后还能给你养老是不是?你儿子都死了两年了,你也行行好,放人家孤儿寡母一马吧!”
见街坊们都帮着我说话,李氏脸色铁青,还想再争辩些什么。
谢怀山从人群里冲出来,拦住了她:“娘!您别再说了!”他转向众人,像是鼓足了勇气,“街坊们,其实我就是谢怀山……苏婉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还没死,她怎么能另嫁他人!”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若真是谢家老二还没死,那苏娘子确实不该轻易改嫁……”
“是啊,就算真要改嫁,也该有个合离书才对。”
眼看局势就要逆转,陈氏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住谢怀山:“怀远!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些什么?快跟我回家!”
这一声“怀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他已经做了那么久的“怀远”了,又怎么能轻易做回“怀山”呢?
谢怀山脸色煞白,猛地甩开她的手:“你别乱说!”
但已经晚了,围观的街坊邻居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哟,所以你到底是谢家老大还是谢家老二啊?”卖油的陈婶阴阳怪气道,“我反正看着,这两年你可是和眼前这位同住一个屋里头……”
“可不是嘛,两口子恩爱的紧,前些日子还来我们店里打了套新首饰呢!”珠宝行的伙计补了一句。
街坊们七嘴八舌,谢怀山的脸色越来越白。
“行了行了,”药房的周掌柜挥挥手,“管他是谢家老大还是老二,横竖苏娘子改嫁合理合法。走走走,都散了吧!”
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得,横竖都是谢家不要脸!”
看热闹的街坊们轰然大笑。
若他是谢怀山,那就是和大嫂不清不楚,若他是谢怀远,那更没资格管弟妹改嫁。
人群渐渐散去,谢怀山拉着李氏和陈氏狼狈离开。
9.
眼看着天阴了下来,越来越闷,怕是要下雨。
我收拾起摊子,挑着豆腐担子往家走,耳边还回荡着街坊们的议论。
转角处,几个妇人还在窃窃私语,见我来了立即噤声。
到家时,谢怀山正蹲在院门外。
见我回来,他慌忙起身,却踩到自己的衣摆绊了个趔趄。
“婉娘,那些话不是我……”他的话音未落,雨点淅沥沥地突然洒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要替我挡雨,我直接绕开了他,匆忙回到屋中。
我换了身干爽衣服,却忽然听见小桃惊呼:“娘!大伯跪在雨里!”
我打开窗子,看见谢怀山跪在院中央,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分不清是泪是雨。
“婉娘!”他嘶声喊道,“娘在外面说的那些话,不是我的主意……我说那些,也只是不想让你嫁给那个姓林的……”
我正要关窗,他却突然跪着挪了几步:“婉娘,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看在十年夫妻情分上,别嫁给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雨越下越大,他的头发贴在脸上,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十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杏花树下为我戴上一支木簪。
“你走吧。”我轻声道,“别再作践自己了。”
窗扇合上的瞬间,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拉扯声。
我透过窗缝隐隐看到,陈氏拽着谢怀山的衣袖,两人踉踉跄跄地消失在雨幕里。
10.
我和林长风的婚礼办得很热闹。
大红灯笼挂满了院子,小桃和二丫穿着崭新的红袄子,像两只欢快的小喜鹊,在林长风身边跑来跑去。
林长风笑着摸摸她们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以后要改口叫爹了。”
喜乐奏响,我穿着绣了并蒂莲的嫁衣,正要与林长风拜堂,大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谢怀山满身酒气地闯了进来,眼睛通红:“婉娘!你不能嫁给他!”
宾客们一片哗然。
林长风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谢兄,今日是我与婉娘的大喜之日,请你自重。”
“婉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这些……”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地契,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以前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现在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求求你……别嫁给别人……”
林长风挡在我身前,声音沉稳:“谢兄,现在才想起弥补,不觉得太晚了吗?两年前你假死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们母女三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围观的街坊邻居们纷纷表示赞同:
“去年冬天小桃和二丫发高热,这当爹的正在给老大家那小子买新棉袄呢!”
“可不是嘛,苏娘子起早贪黑卖豆腐的时候,他正跟大嫂花前月下买衣服挑首饰呢!”
“就是,现在见着苏娘子过得幸福了,知道后悔了,晚了!”
谢怀山脸色煞白,还想说些什么,陈氏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抓住他的手腕:“怀远,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走!快跟我回家!”
谢怀山厌烦地一把甩开了她:“大嫂,你看清楚,我不是谢怀远,我是谢怀山!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你是,你就是!”陈氏不依不饶地拉扯他。
两人争执之中,陈氏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刀,“噗嗤”一声,深深扎进了谢怀山的小腹。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怀远……”陈氏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可我只当你是……因为这样,至少你能留在我身边……”
“可是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你竟然把一切都给了这个女人……”
谢怀山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血来,重重倒在了地上。
“啊——”陈氏突然尖叫起来,她跪在地上,拼命摇晃着谢怀山,“怀远!怀远你醒醒!”
后来官府来人了,陈氏被带走时又哭又笑,嘴里一直念叨着“怀远”的名字。
至于李氏,也许是再也没脸待下去,竟默默带着她的大孙子离开了。
有人曾在邻县见过她,佝偻着背,牵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在街边乞讨。
而我和林长风,带着小桃和二丫搬去了县城。
我的豆腐摊成了豆腐铺,林长风的成衣铺更是做成了大型商行。
我们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一年后,我们还添了个大胖小子。
后来,每年清明,我都会带着孩子们去给真正的谢怀远上坟,告诉她们,大伯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至于谢怀山……没有人知道他被埋在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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