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叫做《有一种卑微叫人到中年》,是作者“樱红樱”写的小说,主角是樱红樱樱红樱。本书精彩片段:上面三个哥哥,男孩讨媳妇要花费很多钱的。女娃只要穿上三个棉袄就嫁人了。当时在我们整个大家族里,同辈的子孙也是男丁兴旺女娃稀少。因此爸爸替大姐起个好听的乳名叫小凤...

第7章 凤姐爱萍 英年早陨 试读章节

中年人的卑微,应该囊括了大多数人。其中也包含我的凤姐爱萍。

胞姐爱萍,大我9岁,排行老四。曾听母亲说起,她出生时,全家人比生男娃还高兴。

上面三个哥哥,男孩讨媳妇要花费很多钱的。女娃只要穿上三个棉袄就嫁人了。

当时在我们整个大家族里,同辈的子孙也是男丁兴旺女娃稀少。因此爸爸替大姐起个好听的乳名叫小凤。

凤姐小时,细皮白嫩,一对柳叶弯眉,丹凤眼,鹅蛋脸,遗传了老爸丰厚的嘴唇,小嘟嘟嘴,很是可爱。

妈妈说厚嘴唇,不会说话,像老爸,不会哄人,性肠耿直不绕弯。

凤姐从小寡言少语,常常在边上看哥哥和其他男孩们追逐喜闹、热火朝天,她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笑而不语,像是欣赏一场场精彩的武术表演。

她虚4岁时,妈妈又替她了生了二凤妹妹。

当时妈妈要参加生产队劳动,爸爸在外地银行上班,一月回不了三趟。

爷爷大老爷们不会带娃,不会烧饭,残疾的奶妈常年卧病在床帮不上忙。上面三个哥哥都上学,所以带二凤就成了凤姐的主要日常。

每天,家人们上工上学后,她在家哄着妹妹,小小的身躯抱着二凤里外转悠,抱累了,就扛着。

妈妈放工回家后,系起围裙揭锅盖煮饭。

三个学生到家饥肠辘辘,老大帮忙挖住宅周围的菜园糙地,老二老三一个抱柴火,一个去地里薅菜河边清洗。

那几年粮食减产,队里收成不好。一天三顿稀饭,偶尔一顿干饭,也是杂五杂六的半锅胡萝卜丁和山芋丁。

饿肚子的日子更是漫长,爸爸经常在外面买些米皮糠麦麸回来,填饱全家肚皮。生产队的超支名单里年年有我们家的名字。

妈妈为了赚工分,白天几乎顾不上家里的老老小小。夜晚还要在油灯下弄针线、缝缝补补。

家里的孩子多,卫生差,孩子们头上身上冬天虱子多、夏天疮疱多。

男孩们夏天可以下河戏水捣猛,冬天几月不洗澡在农村已见怪不怪。

冬天长发的凤姐头上生虱子,为了图省事,妈妈替老实的凤姐剪成了和男孩一样的短发。

“妈,我想扎辫子”凤姐噘嘴恳求煮饭的妈妈,每个小女孩都喜欢扎辫子的模样。

“妈妈哪有功夫替你每天早上扎辫子哦?你自己也不会扎,又耽误时间”。

凤姐只好揪着嘴不吭声,抱着二凤坐在火盆旁烤火。

凤姐5岁了,她整天抱着扛着背着二凤里外哄着颠着晃着。

夏天,二凤生病了,拉稀看了多日不见好,骨瘦如柴。

晌午,饿得前墙贴后背的凤姐,扛着哭闹的二凤家前屋后地转圈,翘首盼望劳动回来的妈妈。

她不小心把二凤从肩头拺上倒栽了下来,头着地,不几日二凤夭折而去。

凤姐哭,妈妈哭,全家哭,一个可爱的生命就此从此不见。

是年,残疾的奶奶仙逝归西,全家悲痛。

凤姐来年7岁了,妈妈又替凤姐生了一个弟弟。带弟弟的任务又落在了她的肩上。

秋天看人家的女孩都上学了,凤姐眼泪汪汪地问:“妈,我也要上学堂”。

此时,妈妈一阵辛酸,抓起围裙擦一把眼泪:“闺女啊!我也想让你去读书啊,可是我们家没人苦工分没人带弟弟啊!”

凤姐心里明白,爷爷是标准的吃饭不问事。三个哥哥在学堂,爸爸也帮不上忙,妈妈要下地干活。

她从此不再提上学的事,话也越来越少。

她不要吃,不吵穿,穿的哥哥们的补丁旧衣服。

她每天只知道带弟弟玩泥巴打瓦弹(一种女孩玩的游戏)一直带到弟弟虚4岁。

凤姐现在已经穿上第二个哥哥们的旧棉袄了。

在南京读书的海大哥寒假回家,发现凤姐还是一个假小子,像个沉默的闷葫芦,整天背着弟弟满庄子转悠。

大哥对妈妈说:“妈,让小凤读书吧,将来不识字是行不通的,她长大会恨你们的,你不是老恨外公没替你念书吗?”

妈妈心里疼,疼得流泪了:“嗯,再也不能苦着凤儿了!”

来年秋天,凤姐和7岁的弟弟背上书包一起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那年她虚10岁。爸爸替她起了学名叫爱萍。

那一年,我也投胎来到了这个大家庭。

凤姐是班级里最高的女孩,安排坐在了最后一排。只要能读书,坐哪都高兴。

她学习很认真,因离校近,总是踩着上课铃声跑进教室。家里割草、喂猪,涮锅洗碗总有干不完的家务事。

1972年,海大哥迎娶了我们的裁缝玲大嫂。

凤姐没留过级,从小学到初中,姐弟俩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

凤姐就是老黄牛,在家做事只做不吱声,是妈妈的好帮手,玲大嫂的好助手。

女孩发育早,虚14岁的女孩读5年级,凤姐常常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当时的女娃读书也是半工半读,凤姐除了帮妈妈做家务之外,还学做女红,纳鞋底、捻棉线、染色、织毛衣。

过去的6、7年级就是现在的初一初二,二年毕业。

虚16岁的凤姐初中毕业,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两条长长的辫子拖在后背,随着轻盈地步伐左右摆动。

凤姐已经穿上第三个棉袄了,这次是妈妈做的新的红棉袄。

妈妈的思想里,农村女娃识得工分会算账就行了,读多也没用,还是要嫁人的,何况家里又穷。

女孩长大寻得一户好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

憨厚老实的大姐听从妈妈的安排,读书到此为止。

一家女,百家求。

街坊四邻、十乡八乡的适龄后生听闻桐大伯家的凤姑娘,是标准的窈窕淑女,争相拜访提亲。

最后,离家三里地的老街白玉关的王姓小伙子入了凤姐的法眼。

妈问:“凤儿,那么多介绍的,你相中了哪一个?”

凤姐面红耳赤,侧脸不言语。

“你莫不是看中了街上杀猪家的王大小子了吧?”知女莫若母。

凤姐不吱声。

“你说个意见嘛!”妈妈盯住凤姐问。

“妈,我也不知道,你做主呗!”绯红早就飞上了凤姐的脸颊。

“哦,哦,妈心里有数了!”

凤姐与王家小伙子定亲后,7岁的我记得这个王大哥经常往我家跑,几乎天天在我家,一吃饭就到。

他经常带小糖给我吃,还经常拎些肚肺肥肠猪血之类的东西来我们家,逢年过节也会称些肉过来。

还替我们家买煤炭,拓煤球。

这个王大哥,白白净净,高高的个子,四方脸,乌眉大眼,一双剑眉,标准的帅哥一枚。就是有点外八字,走路大大咧咧,左右晃动。

他爸生前在食品站工作,他以照顾的身份进了食品站。

凤姐19岁正月初三嫁给了23岁的王大哥。记得妈妈哭的稀泪花啦,爸爸眼睛也是红红的。

接下来,凤姐6年生了3女娃。

姐夫不高兴了,王家单传,记得姐夫每次喝完酒就哭闹,眼泪鼻涕一大把,耍酒疯。

为此,妈妈逮住就是一顿数落。

食品站后来改制,姐夫后来就和姐姐在家杀猪,在街头摆摊卖肉。

姐夫后来还学会了抽烟赌钱,常常把卖猪肉的钱截留下一些留作赌资。

有了钱的中年男人就开始想入非非,对家关心少了,对娃也不上心了。常常听人传话到家,姐姐姐夫经常打架,但是大姐回来绝口不提。

后来第四胎生了儿子,姐夫杀猪更带劲了。尽管罚款,但是依然觉得值得。

后来的十多年里,经常听到大姐被气得要死要活的传闻。有一次竟然听到她要摸裸露的电线。

大姐家还有几亩农田的,每年麦子成熟的时候,我们农村学校会放麦假,妈妈会让我去大姐家帮忙。

这时的姐夫来到地里,浑身毛刺。他发着牢骚:“三百斤的猪肉我一扛就拺上肩头,绝呢!二百斤麦子我推不动!”

一次,看到他推着摞着高高一车麦子,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弓着腿,哪知车子一歪倒向旁边的小沟里,差点把他带进河里,他气得大骂:“滚你妈的老B!”顺势把车用力一推,一车麦子全部翻进了水里。

旁边的大姐气得冒青烟:“大老爷哎!你赶快哪凉快呆哪去吧!”

没办法,大姐找来钉耙,站在河边往上一绺一绺地往上划。请邻居帮忙拽上了小推车。

第二天,等河畔上的麦子干了再拾上来,大姐再少量多次的一车一车推回家。

大姐家屋后,还有4分多地的自留地,她种上了瓜果蔬菜,一年四季不用上街买。我没住校前的周末,经常去她家和她抬水浇菜。

这些事情,甭想让姐夫做,一做浑身毛刺。

后来我住校后,大姐替我织了一件桃红高领毛线衫,一直穿到我上班工作。

大姐后来经常头疼,医生说是脑神经衰弱。一个人带着四个淘气的娃,再加一个不省油的灯,可想而知。

有一次,一个比大姐还小的妇女找上门来,让大姐离婚,让姐夫出聘礼,说她家的女儿怀了姐夫的娃。

此时的姐夫躲避不回家,孩子们都上学了。任凭姐姐在家被人家把耻辱的尿屎浇上全身。

后来,姐姐送那女孩去医院坠胎赔了一笔钱。这是我后来听说的。我不知道凤姐是怎么熬过那一刻的天崩地裂。

所有这些,大姐从没回来和妈妈说过一句,娘家人一概不知,直至我们的父母去世。

2005年,凤姐家的三个女孩已全部成家,安家上海,凤姐跟大女儿生活。

此时的大姐知道我很困难,忙里偷闲替我和我女儿织了毛衣,一红一粉。知道我一到冬天就冻成香肠的手,还替我织了一双半截线手套。

此时的姐夫早已不杀猪了,患上了肝炎,医生告诫他不要喝酒,可是烟不离口,小酒一天两顿。

他跟大女儿隔一些时日要些钱,就失踪一月半月不回家,在外面养起来小三,没钱再回来要。

有时侯儿女们实在看不下去,都劝大姐离婚。

可是善良要面子的大姐说:“都这么大年纪了,吵不动了,抱孙子的人不去丢人现眼了,儿子还没对象呢!”

姐夫在外面钱花完后,先主动打电话回家,没人搭理他,于是便跑回家在小区的院子外的墙根底下哭,院子栅栏门里就是女儿的家。

有时门卫看不下去,以为一家虐待他,便来质问。凤姐为了顾全儿女脸面,赶紧把他拽回家。

这样的故事每隔个把月上演一次,他的伎俩百发百效。

大姐常常头疼头晕,帮忙照顾着一大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人的吃喝拉撒,家务日常,常常失眠。

她自己去药店买了安眠药,睡不着觉就吃一颗。

2006年,我意外怀孕去上海检查,在大家姐呆了些时日。

姐夫酌口酒对着大姐讪讪地说:“这下小姨娘来了,避邪呢,这下我不敢乱跑了!”嘴角还勾着笑。

我笑着说:“大姐夫,我哪敢啊?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哪是要人管的人哦?大男子汉说到做到啊!”

“那是那是!”他知道我和大姐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他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翻箱倒柜:“钱呢?钱在哪?”瞪着通红的眼逼问大姐。

大姐被逼急了:“你给过我钱的吗?你钱在哪?我也不苦钱,哪里来的钱?

大姐气得钻进我房间,打着颤喘着粗气,看到大肚子的我,泪眼婆娑。

他发疯似地骂骂咧咧地冲进我的房间,翻大姐的口袋,大姐害怕碰撞到我,赶紧把他推出我的房间带上门。我被惊吓到了,赶紧找衣服穿。

这时,只听到楼上“咚咚”下楼的声音:“你走,你走,你赶紧走!”大姨侄女愤怒地喊道。

我慌忙打开门,看到他手忙不迭地抓住一把钞票往口袋里塞,姨侄女一直把他推到门外,“咚”地一声关上了门。

“你今天看到了吧?”大姐瘫在沙发上,万念俱灰地看着我。

以前,他总借口去看老家的老大妈,后来,大姐打过老大妈电话核实,一年才去她家两趟。

大姐曾经带着两闺女堵过他在外租房的门,巧在那女人不在场,他破罐破摔。

在这两个月里,大姐把他几十年来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流下了好多泪水,而她却一滴水都没有。

大姐说他是一个滥情的人,走到哪都会留下一段“佳话”。而且还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姐,哪个女人对他更好。

我抱着大姐,心疼不已。

此时,我不知道如何去抚慰这个被践踏蹂躏几十年千疮百孔的身心。

2007年的9月18日清晨,大姐一直没有醒来。

我跌跌撞撞地奔到殡仪馆,看着躺在冰棺里的大姐,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我千呼万唤,她没有搭理我一声。

兄长们来了,哭着抱住了墙。五哥抱着大姐不停地抚摸,大姐走了,永远地走了。

凤姐爱萍,英年早陨,2007年她才48岁。

大姐没有等到十二天后儿子成家预定的吉日。

大姐家葬在了上海嘉定清竹园,周围青松翠柏,四季常青。

我家压在箱底的两件毛衣,至今我舍不得穿舍不得拆,因为我不会织,拆了我就织不起来。

看到它,我就想起我亲爱的大姐,看到她温和织毛衣的模样。

大姐,你离开我们十五年了,你还好吗?我想天堂里你一定没有痛苦、没有劳碌、没有委屈了吧?

你的那个他,两年后就躺在你的身旁。你爱他,但是你纵容了他!你毫无底线地一次次原谅了他!你有真凭实据东西却不去惩罚他!你为啥就不明白呢?

我的亲姐姐呀!

此时,我无语凝噎,不能自已。

抬起泪眼,透过窗棂,晦暗的天空小雨夹雪,它似我的冰冷的泪花,飞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