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推测 试读章节

将近夜半时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寒冷的夜风摇晃着窗外庞大花园里的树影。这样的景象放在别的地方也许有些恐怖，可是放在林家的厅堂外却显得很和谐温暖。

林琅已经完成了采访，向欣女士和林太太还聊得热火朝天。林琅去和老板以及女主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林队长却找准时机走过来说要送送她。林琅客气地推托了几句，发现方芳也不见踪影，估计是被哪个太太留住说话了。

“别客气林小姐，我今晚没有喝酒，你可以放心坐我的车。”林队长笑着说。

林琅也笑了，道了句却之不恭。

车子在雨夜里匀速向前行驶，收音机里的歌声，让人驱不散醉意。“明天是否还要上班？”林队长问。“是啊，要交采访令堂的稿子，马虎不得。你倒有意思，这些年不少人约时间想要采访家父，倒没什么人表示想要与家母谈谈心。世人皆倾向于忽视家庭主妇的功劳和作用，大部分人只看到你父亲事业有成，你们兄妹也是个顶个的出色，殊不知林太太功不可没。不过也是因为各人所图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吧。”车子稳稳停在了林琅的公寓楼下。“李晓茹还住在我这儿，我就不邀请你上去了。”她歉意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不客气，你自己上去小心。”他冲林琅笑笑。犹豫了三秒钟，林琅还是忍不住问，“林队长，那件案子有进展吗？”问完又急急地加了一句，“我保证你所说的一个字都不会登在报纸上。”他好奇地看着林琅：“小姑娘一般最害怕什么杀人啊血啊的，你就不害怕？”林琅摇摇头，“我只想知道真相。说来惭愧，我们目前还没有太大进展。我们现在都无法确认车祸死者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名字，更看不出他和李锋有什么联系，因此暂时没有合并调查。对于车祸案，我们目前还在研究肇事车辆和两份验尸报告，希望能找到线索。而至于李锋，他的家庭和社会关系都比较简单，母亲和父亲都死了，只剩李晓茹这个妹妹，所以对于这起谋杀案，我们目前的调查重心放在他的工作和经济这方面。”林怡说完才发现自己其实不应该讲这么多，但是面对林琅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微微迷眩，思想和行为都脱离了理智的控制。“据我对他们兄妹的了解，他们都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林琅说。

林队长点点头表示认同，“目前我们的调查结果也是这样显示的，李锋的同事都很喜欢他。”半晌他又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的。”林怡虽然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相当的自信，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很少对外人说出这样满当当的话。然而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向林琅表明自己的决心，让她信任自己。

“那就拜托了！谢谢你林队长。”林琅再次道谢。

林队长点点头道；“叫我林怡就好。”

李晓茹披着一条毯子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开电视，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林琅脱掉高跟鞋，将李晓茹推入卧室，命令她回房睡觉。

“你明天还要去面试工作，顶着一对青黑色的眼圈可不是好事，快点休息吧。”林琅说。

我找到新工作了。”李晓茹说，但是她脸上兴奋的表情却不是很明显。

“哇！这么能干！是做什么的？在哪里？”林琅抛出一堆问题。

“在一个竞选委员会工作，还是在咖啡吧做招待，现在厨房里的事情由我一个人说的算。哪个候选人？”林琅问道。“罗海，他要参加明年的酒店经理竞选。今天我路过流花湖公园，进去坐了一会，刚好赶上他在那里办宣讲会，我就站在一边听。当时他大谈平等的机会和更多的工作岗位，更要为少数员工谋取更多的福利之类的。所以到提问环节的时候，我就大着胆子问他的酒店需不需要一个咖啡糕点师。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问出了口，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不像是我做的事情。”李晓茹赧然地说。

“嗯，这的确不像你的风格，但人们总说机会是要考自己创造的不是吗？不管怎么说这真是太棒了！是啊，当时罗先生听到我的问题也愣了一下，当时有几家媒体就在边上拍摄这次活动，所以他只犹豫了一下下就大方地给了我一份新工作，你能想象有这么简单的面试吗？我想我是占了媒体压力的光。”李晓茹很清楚这份工作来得多“幸运”。“不管怎么说新生活要开始了。”林琅开解道。“是啊，新生活要开始了。”李晓茹说，语气中透着无限寂寥。林怡返回家中时客人已尽数散去，家中管事的英姐正指挥着其他佣人打扫收拾。“英姐。”林怡向她打招呼。“少爷回来啦。”英姐应着声，用抹布蘸了水擦拭摆在边几上的文殊兰，“老爷吩咐说让你回来后去书房找他。”林怡走进父亲的书房，林先生正在阅读一份文件。“最近工作很忙吧？”林先生看到儿子进来后，放下文件问道。

“是啊，最近在忙着调查两宗谋杀案。”林怡答道。林先生点点头，“你会抓到凶手的，你总是能够抓到他们。”父子俩相视一笑。“我们集团目前正在一个关键点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林先生示意儿子坐下。“爸爸，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知道的。”林怡略微讶异。“我讲给你听听，你要是有兴趣就研究研究，给我点意见，如果没兴趣就算了。”林先生笑笑说，“我真拿你们兄妹俩没辙，谁都对家族事业毫无兴趣。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们是不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爸爸是成功的商人。”林怡答道。“具体点呢？”林先生笑着接着问，他看着儿子的表情开玩笑道，“我将你的表情理解为‘呵呵’应该没有错吧？”父子俩都笑了。林先生喝了一口茶说道：“现在情况是这样，有两个经理候选人都想与我们林氏合作，获得我们的支持，或者说是想得到我所代表的商会群体的支持。嗬，这倒是新鲜。什么时候突然关心起员工群体了？当竞争变得激烈，分毫必争的时候。”林先生直白地说，“不过你说的对儿子，我更愿意将他们释放出来的信号当做一个转折点，为双方更好的将来的做准备。但是你还在犹豫究竟选择谁？正是。这种境况下我只能二者择其一，没有办法平衡各方的利益。我在听。首先是罗海，他是最先找上我们的。他告诉我如果他当选，会更看重酒店在本土的发展，并许诺了一系列的优待政策。然后是邓贵珍，他最先拉拢的其实是员工选民。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罗海打起了员工的主意便不甘落后，也把员工加入了他的攻克名单。他主打福利关怀牌，承诺若当选会着力改善我们弱势群体在升职、福利等方面的现状。爸爸心里想必已经有了计较？”林怡问。“算是吧。罗海是比较单纯的，就事论事，筹码、诉求，一切都摆在桌面上。罗太太的娘家是商界翘楚，沃森国际是他们的家族产业，对罗海的职业生涯贡献了许多帮助。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沾染上虚伪、急功近利的作风，至少目前还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所承诺的正是我想要的，因为与其等待上位者去兑现承诺，不如直接发展自己的实力，赢得更大的筹码，想为员工做什么都自在一些。我十分同意，爸爸。作为你的儿女我和小妹一直都很自豪。不管我们的生意做得多大，都不应该忘记林家先辈起初时在商场上所遭遇的。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不是钱，不是五百强企业，而是它的员工。”林先生语重心长地说。“就他们开出的条件来看，也是罗海较合意一些？”林怡问。“他们分别和我详谈过，但是，怎么说呢？和商人打交道，有些事情是没法列进合同里双方签字生效的。”林先生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永远不要相信一个商人的保证。”林怡说。林先生笑了，“是啊，而且这些年我对沃森国际的作风也是略知一二，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做生意的风格比较强硬，我们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肯定是更加不堪。这让我对和他们家姑爷的合作有所顾虑。那邓贵珍那边？”林怡问。“他们是老牌豪门，家族在商界根基深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都不是简单人，所以现在还难说。归根究底我是个商人，不做赔本买卖。而且运营林氏集团不是一件易事，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考虑未来五年、十年的规划。我还是等到局势再明朗一些再押注吧，如果押错了宝……”林先生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董宝山的老巢位于城西，是一间规模不小的酒吧，这个大本营大概占了两层楼，旁边是一间修车铺子。一拐进这条街口，所有正常人都能够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某黑帮的势力范围。纹身壮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当三个穿着体面的陌生人进入街口后，这些闲站在街上的人们立马将不善的目光投向了这几个外来者，还有人故意摆出了挑衅的姿势。林怡三人形单影只地走进酒吧，里面那些原本在一起喝酒吹牛打台球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动，沉默着慢慢向他们围上来。林琅不用定睛四望已感受到那些威胁和戏谑的目光。“谁是董宝山？”林怡问得简单直接。人墙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友好。“上次找上门来说要见董宝山先生的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屁股呢。”吧台后的一个高个子说，他肥腻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因为我把它切下来喂狗了。”高个子的话引来人墙的一阵哄笑声。林琅瞅了一眼两个同伴，陈连神色紧绷严阵以待，林怡却也不动气，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森冷的笑意，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他的警徽放在吧台上道，“给你三秒钟叫董宝山滚出来见我，否则，我倒不介意浪费时间先和你谈谈那个被你切成两半的家伙。”

吧台后那个大个子不出声了，拿眼睛瞟着对面二楼处，像是在征询指示。林琅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看向身后高处，只见二楼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笼罩在那逆光处，他双臂张开撑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个不速之客。“让他们上来。”那个高壮的黑色身影说。围住林怡三人的人群听到后慢慢向两侧分为两列，留出一条不甚宽阔的道路。林怡收起警徽，走在最前面，陈连殿后，他们将林琅夹在中间。上楼后三人见到了董宝山，他大约三十五岁，油亮卷曲的黑发向后梳着，眉眼间的距离非常近，绪着一把络腮胡。他大约有一米八五，大冬天里只穿一件黑色的紧身短袖，勾勒出肌肉饱满的强壮身躯。林琅只觉得他似一座寸草不生煞气十足的小山丘。此刻这座山丘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掷着飞镖，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穿着暴露的美女，房间里还有四个身形魁梧的保镖，他们正面露挑衅地看着这个警察加记者的三人组合。奇怪的是，林琅此刻面对这些危险分子时竟还不及面对向欣女士交稿时紧张。她不禁要感谢自己的老板，这些年为她打工所锻炼出来的过人胆识让她能够面对黑帮老大而面不改色。看着眼前的社会我JM哥，林琅突然开起了小差，记忆回到了几年前的大学课堂上，那个来自M国的口语教师留着一头和社会哥一样的油亮卷发，略短一些，也是像董宝山这样用发胶一绺一绺地固定住。有一次在课堂上这位M国外教指着一个坐在窗边的朴素小哥说：“你们看，他脑袋上的不能头发，顶多能算作是毛发，我这样的才是头发。”据林琅多年观察，貌似一款发胶过量略显油腻的发型才是M国有身份有品位的标配。而董宝山打定主意不理睬这三位来客，气定神闲地掷着飞镖，飞镖一个个结结实实地钉进墙上的镖盘里，发出咚咚的声响。他扔完手中的飞镖，那位有着一头浓密蓬松卷发的美女便扭动着妖娆的身姿上前拔出所有的飞镖，再递还给他。林怡先开口：“董宝山先生，我是广州警局重案组的林队长，今天冒昧打扰主要是有两桩蓄意谋杀案想跟你了解些情况。”董宝山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停下手中的飞镖，“噢哟，林队长你说话最好注意点，杀人的事我可是从来都不干的。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是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我劝你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林怡说着掏出几张照片，董宝山身边的一个壮汉接过照片拿去给他看。“你看到的这个纹身属于贵帮一个叫金荣西的人，手下的弟兄无缘无故给人撞死了，你这个当家人一点儿也不生气？还是说金荣西惹了你生气，所以你干脆让人把他干掉了？”林怡试探地问。他的话终于让董宝山的脸色起了变化，他终是接过照片，表情凝重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董宝山突然道；“林队长，如果你以为随便找几个纹身就能把谋杀的罪名栽赃给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说着把照片扔给手下，“下次你们再给我罗织什么罪名之前，拜托先多用点心思好好布局一下，别随便找个小学生画家就敢来仿画我们的帮徽，真够丢人的。”他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嘲讽之意。“模仿？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帮徽吗？”陈连忍不住问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广州警察局养了一帮瞎子，”董宝山心情突然颇好，对几人起了戏谑侮辱之心，他走到几人面前，嚣张地伸出手指着照片的一处，“这里，你们好好数数，我们的帮徽上太阳一共有三十道光芒，但是这张照片里的太阳光芒只有26条。”他说着猛地欺身向前，鼻子几乎要贴在林怡的脸上，“看清楚了吗，好厉害的凶杀组大队长？”林怡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林琅和陈连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上车后，陈连赌气地用力甩上门，林琅坐在后排，还在思索那两张图片。没错，经董宝山指出后他们确实发现光明帮的成员纹身上的光芒更加密集一些，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随机挑了几个帮里的小混混喽啰来验证，细细数来每个人的纹身上太阳放射出来的光芒果然是不多不少的三十条。“朋友们，我想咱们还忽视了一个问题，”林怡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说，“纹身的位置。”

经他一点，陈连已恍然，“是了，光明帮那些人个个把图案纹在大臂处，但是金荣西的纹身却在左边肩胛骨的位置。看来这次真的搞错了。”林怡叹了口气。一路沉默地开回市区，大家心情都很低落。三人围坐在林怡的办公桌旁，他身后的白板上贴着本案目前已有的线索。“伙计们，咱们来从头梳理一遍案件。”林怡深吸一口气后提议，“整个故事的起点就是金荣西的车祸，我们必须确认这是一起纯粹的交通事故还是蓄意谋杀，是否有人想取他性命，故意撞死了他。”

“两个死者，金荣西和李锋，仅在车祸那晚有过一面之缘，却先后死于非命，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曾经有过交集或其他联系。”陈连说。“可以肯定的是，李锋确实在被杀前一晚接听了金荣西手机的来电，并答应同这个所谓的金荣西朋友见面。而且，当我们找到李锋的尸体时，他的随身物品全部不见了，再往后，他的住处还被人闯入并糟搜查。发生的这一切应该不是巧合，我认为李锋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曾经接触过金荣西，甚至还曾无意间保管过属于金荣西的东西，而这样东西都是能够暴露凶手身份或者动机的，凶手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杀了他灭口。”林怡道。“目前已知被拿走的是两样东西，即金荣西的手机和他死前留下的那张写着JM的纸片。纸片上除非还隐藏了其他线索，否则我们已经完全知道了上面的内容。”林琅说。“结合后面所发生的事情，我也认同金荣西并非死于一场单纯的车祸。因为如果只是一起意外，凶手压根不认识金荣西，就没有理由知道他身上携带了什么物品，更没有理由费尽心思约李锋出来将其杀害，夺走那部手机，后又冒险潜入他家里偷走那张纸片。凶手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连分析道。“没错，李晓茹说她家里糟窃，可是没有丢失任何贵重物品，唯一不见了的就是那张金荣西留下的字条，所以凶手很可能就是冲着那张字条去的。”林琅说。

“而且这也说明了撞死金荣西的凶手和潜入李锋家里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因为有可能金荣西出车祸时这个人就在现场，他看见了李锋，知道他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因此他很清楚应该去哪一件帽衫里找东西，换做其他不了解情况的人想在几件住人已久的房间里找到一张特定的小纸片，光凭努力可不够，还需要百分之两百的运气。”陈连补充道。“李晓茹提到过，车祸发生后那个司机曾经下过车，当时他们以为那人是想去检查金荣西的伤势，但现在看来，那个司机根本无心救人，也许他原本就是想去找手机和那张纸片的，顺便确认一下金荣西是否已经死亡。所以那个凶手的行为不是交通肇事后因害怕承担责任逃逸，而应该解释为想继续行凶时却发现还有第三者在场，未免暴露身份只得先行离去。”林怡说。大家沉默着，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林怡接着道：“至于那张纸片，据李晓茹回忆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了，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或标识，只有两个手写字母，J和M。这两个字对于李锋兄妹没有任何意义，凶手却显然很在意，到底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呢？陈连，你去查一下所有与J M有关的词条，包括公司，路名，人名，某种商品，网站等等，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好的。”陈连说。“那么打电话到金荣西手机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是朋友还是敌人？”林琅问。“我很难说他是个朋友。”林怡分析道，“他事发当晚就已经得知金荣西的死讯了，而且答应去警局认尸，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没有来警局报道，可见他其实是不想露面的，他跟李锋说了谎。如果他和撞死金荣西的是同一伙人，当他发现李锋捡到了金荣西的手机时，有可能担心会泄密或暴露身份，所以他约李锋见面的目的有可能是打探消息，甚至有可能他当时就已经动了杀心。”